无论是手游还是网游，游戏规则（俗称游戏玩法）都是根本性要素。不过，对于电子游戏规则能否构成著作权法意义上的“表达”，业界长期存在较大争议。近日，一起两款知名手游著作权侵权纠纷案的一审判决，对该问题进行了明确界定。
广州互联网法院在杭州网易雷火科技有限公司（下称网易雷火公司）诉广州简悦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简悦公司）著作权侵权及不正当竞争纠纷一案中指出，网易雷火公司打造的手游《率土之滨》虽然不构成视听作品，但构成著作权法规定的“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其主张权利的100余项具体游戏规则绝大部分属于著作权法意义上的独创性表达，简悦公司在《三国志·战略版》中使用其中79项规则等行为，侵犯了网易雷火公司对《率土之滨》享有的改编权，须停止侵权并赔偿网易雷火公司经济损失等共计5000万元。
起诉知名游戏抄袭
《率土之滨》是一款以三国历史为背景的赛季制地缘战略策略（SLG）游戏，玩家通过自主选择的系列操作逐级达成任务目标，进而在交替的任务与奖励的驱动机制下，推动游戏情节不断发展。该游戏自2015年上线以来，至今仍保持较强的市场活力，积累了大量玩家，获得了诸多奖项。
《三国志·战略版》亦是一款以三国时期为背景的SLG游戏，其改编自游戏《三国志》。为了研发和推广该游戏，简悦公司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该游戏自2019年9月20日上线后，同样取得了良好的市场表现，广受用户追捧。
2021年3月30日，网易雷火公司以《三国志·战略版》涉嫌构成著作权侵权及不正当竞争为由将简悦公司起诉至广州互联网法院，并提出5000万元索赔。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网易雷火公司向法院主张《率土之滨》运行操作后形成的整体连续动态画面构成视听作品，若法院认为《率土之滨》不构成视听作品，其应构成著作权法第三条规定的“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简悦公司将《率土之滨》中的资源、建筑、地图、武将等数百种游戏元素整体移植到《三国志·战略版》之中，导致两款游戏无论是在游戏机制、元素设计还是在交互设计等方面均高度相似，以致游戏呈现的画面与带给玩家的体验整体高度近似，构成对《率土之滨》的整体抄袭，涉嫌侵犯《率土之滨》游戏作品的改编权及信息网络传播权。
此外，网易雷火公司还主张，两款游戏的故事背景、游戏界面、游戏各进程设计及画面的视觉效果等均相似，导致游戏用户对两款游戏的内容和操控感受没有明显的区别，以致《率土之滨》的游戏玩家不必花费过多精力，即可快速适应《三国志·战略版》，这种相似已超出了行业内合理借鉴的范畴。简悦公司的相关行为不仅损害了网易雷火公司的合法权益，也扰乱了游戏市场的正常交易秩序，涉嫌构成不正当竞争。
认定被告侵犯改编权
对于网易雷火公司的侵权指控，简悦公司进行了激烈抗辩。
简悦公司提出，两款游戏虽为同类型游戏，并且都使用了三国元素，但在世界观、历史观、价值体系等底层设计思想层面上存在巨大的差别，从而导致游戏表达上的截然不同，从根本上不存在侵犯著作权的基础。此外，经比对可发现，除底层思想不同之外，两款游戏在整体表达上不构成实质性相似。比如，两款游戏在核心战斗规则、网易雷火公司所主张的侵权比对表等内容方面均不构成实质性相似。退一步来讲，即便存在少量相似的内容，其在整个游戏中所占的比重极小，且独创性不高，更接近公有领域。因此，这部分内容不管是从“质”还是“量”来看，都不足以认定构成对改编权的侵犯。
对于网易雷火公司提出的构成不正当竞争诉求，简悦公司认为，公司通过合法经营努力参与公平市场竞争，未违反诚实信用原则和商业道德，亦未损害网易雷火公司的合法竞争利益及市场竞争秩序，不构成不正当竞争行为。此外，《三国志·战略版》上线后，不仅没有抢夺《率土之滨》的市场，反而扩大了SLG这一品类游戏的市场份额，促进了行业的兴盛发展。
广州互联网法院围绕涉案游戏规则是否受著作权法保护、简悦公司实施的被诉侵权行为是否成立等多个焦点问题进行了审理。
在被诉行为是否构成侵权问题上，广州互联网法院经审理认为，在对两款游戏进行比对后可知，《三国志·战略版》是在《率土之滨》主张的79项构成独创性表达的游戏规则及机制的基础上创作出的新作品，虽然两款游戏系统的内在连接以及各耦合系统存在差异之处，但这种不同之处，不能消解《三国志·战略版》对《率土之滨》基本表达的实质利用，因此，简悦公司侵犯了网易雷火公司对《率土之滨》享有的改编权。简悦公司应删除或修改《三国志·战略版》在涉案79项游戏规则中利用的构成《率土之滨》独创性表达的内容，并修改这些规则相互联系和作用形成的游戏机制。
广州互联网法院在综合考量两款游戏的知名度、侵权内容对《三国志·战略版》收入的贡献等因素后，全额支持了网易雷火公司提出的5000万元索赔。
对于该判决，《率土之滨》项目组在接受中国知识产权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创新是游戏产业不断发展的源泉，换皮游戏侵蚀原创游戏的生存空间，最终影响的是广大用户的利益。法院明确认定游戏规则的具体设计受法律保护，为原创游戏的维权提供了明确的指引，对游戏行业具有正向的价值导向作用。
简悦公司在《三国志·战略版》官方微博中表示，其对判决书的部分内容不予认可，将提起上诉。记者多次联系简悦公司，截至发稿未收到对方回复，其代理律师则婉拒了本报记者的采访。
游戏规则构成表达
据了解，该案之所以引发广泛关注，不仅由于两款游戏均具有较大知名度，更在于一审判决对电子游戏规则是否受法律保护这一业界长期存有争议的话题进行了回应。
有专家指出，从游戏研发流程来看，游戏规则属于思想，其本身不能构成表达，不受著作权法保护，只有具象为文字作品或其他作品等形式才可成为著作权法保护的客体。另外，游戏规则的具象表现如果构成表达，其保护方式也应限于其表达本身，如说明书或游戏规则说明文字作品等，不应延及表达所描述的游戏规则。
对此，广州互联网法院在一审判决中指出，对于游戏创作者而言，既要设计具体的游戏规则，也要将游戏规则之间相互联系和作用所形成的游戏机制进行详尽的文字和图形等说明，这些规则和机制既需要转化为代码固定在游戏包体中，也需要以文字、图形等形式在游戏画面中呈现，以不同的方式让玩家感知。因此，电子游戏规则以及规则之间的联系所构成的游戏机制不只是抽象的思想，其拥有广阔的创作空间，在具有独创性时，应当成为著作权法意义上的表达。
对于该案一审判决，炜衡律师事务所律师、知名法律博主吴声威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该案判决既兼顾了对原创者的保护，也提及了对游戏行业发展的保护，更考虑了大量玩家的利益，堪称教科书式判决。法院用了非常长的篇幅来论证游戏规则属于著作权法中的作品，为以后类似案件的审理提供了重要参考。此外，在游戏行业，互相学习、借鉴是常见的现象，虽然法院一审判决《三国志·战略版》构成侵权，但不代表后续所有相似的游戏都会被认定侵权，因为在对游戏规则的对比中，法院是有一定自由裁量权的。从业者最稳妥的做法是，可以有一定的学习、借鉴，但一定要把握一个度，并有自己的创新，唯有如此，游戏行业才会获得长远发展。（本报记者 姜旭）
（编辑：侯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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